初来乍到—喜闻乐见

喻镎   

世界有天涯,地球有海角。   

近20个小时的飞行将我带到了这个处在天涯海角的国度。   

由于种种骇人听闻的传言和告诫,临下飞机前,我考虑再三,还是跑到厕所将随身带的几千美金塞到丝袜里,踩在脚底下。这个可笑的行为导致的结果是,原本一张张崭新精神的美元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流了泪似地,萎靡不振,潮湿不堪,有几张由于过度摩擦而变得毛躁。当我拿去银行换当地货币时,胖胖的银行职员愣是一张张的把它们找出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还给我,并递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我自知理亏,总不能辩解说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我把它们塞在了我的袜子里吧。   

很不舍地与在旅程中认识的中国人道别。与我的形单影只相比,他们大多成群结队,或者来旅游,或者来商业谈判。虽然仅一面之缘,却如同家里人,他们纷纷给我鼓励和祝福,让我差点红了眼眶。   

来接我的是一个男导游。他顺利地将我送到开普敦大学的员工住宿区,FOREST HILL。这个名字曾带给我无限遐想,我以为这必定是一个绿树成荫诗意盎然的地方。其实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聊以自慰的是,它坐落在城市的主干道旁,24小时有保安值勤,多了几分便利和安全感。   

我的室友是一个很有情调很会享受生活的西班牙女孩。我们的餐桌上总有一束开得烂漫的鲜花,房间里经常点着檀香;她会靠在铺着彩布的沙发上,小口地从水晶杯里啜着红酒;她会打电话给在旅途中邂逅的心仪的男子说: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并不是要索求一段恋爱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她喜欢尝试新的东西,喜欢体验不同的文化;她去过很多国家,下一站是中国。   

每天,我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吃早餐,阳光早已照进来,温柔地铺满整个桌子。早餐是我唯一肯妥协的地方:一个荷包蛋,两片涂满花生酱的烤面包,一杯热牛奶。除此之外,在吃的方面,我很难将就。并不是由于挑食,而是我好重口味且嗜辣如命。初来乍到时,我只会往锅内放油放菜,然后把锅盖盖上,焖上好几分钟,结果空气里飘着一股烂菜叶的味道。慢慢地,我开始利用厨房各种设备,在网上研究菜谱,耐心地做上一道蘑菇鸡翅,杂蔬煲或是红酒烤鸡腿,然后得意地与室友分享,看着她竖着大拇指,说amazing。   

除却私家车,这里最普遍的交通工具便是源源不断的中巴,当地人称之为‘的士’。它们随叫随停,收费不一,司机和乘客大多是有色人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人们泰然自若地聊天,打电话,吃东西,拥抱,接吻。我却花了一个月才鼓起勇气搭乘,否则出行会极为不便。   

有时,我会换上平底鞋和休闲服,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路小跑去周边的超市。若是不小心买了太多东西,我就站在超市门口,左顾右盼,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然后走上前去,友善地问道:我能和您一起走吗?在国内,这样的行为或许有些唐突;但是在这儿,大部分人会欣然应允,甚至会送我回宿舍,并叮嘱我尽量不要一个人提着大袋的东西出门,即使在白天。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度,正因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和体贴让我颇为感动和珍惜。   

这里很多白人,以致我总有一种置身于某个欧洲小镇的错觉。白人女孩都很漂亮,白肤金发,像芭比娃娃;黑人女孩身材都很火辣,丰胸翘臀,宛若尤物。只是这儿的已婚妇女体型都很庞大,像一个加粗的黑体S,据说这是traditionally built African lady,男人们尊敬爱慕这样肥胖的女人。   

开普敦大学孔子学院成立的时间较短,目前主要为人文学院大一年级的学生们开设中文课。我的工作是辅助中方院长吴教授给学生们上汉语辅导课,每天一节。活儿不算多,但让我颇为头疼的是每天的学生都不同,意味着他们的水平也不同,却要讲授相同的内容。最初,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我总是绞尽脑汁,尽量迎合每一个人的需求。这无疑是一件难事,顾此失彼在所难免。所以那一段时间,我经常会抱怨,会难过,会担忧。有一次,我忍不住跟院长倾吐了我的想法。他安慰我道: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三五个星期过后,对每一天的学生的水平有了大致了解,才可以对症下药,不要操之过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一切根本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我要做的是平和心境,多一些耐心,给自己和学生多一些时间彼此适应。   

今年暑假时,汉语班上的大多数学生参加了吴老师组织的中国夏令营。返校之后,他们纷纷与我分享这段美妙的旅程:有的人留恋广州的k歌房,街边便宜的小摊,便捷的公交舒适的地铁;有的人对京剧如痴如醉,对糖葫芦念念不忘,对长城对兵马俑赞叹有加。所以,当用“想”字造句时,很多学生真诚地说:我想住在中国;我想去中国工作等等。   

大学生们上课时总有很多问题,不仅局限在语法点上,更多的涉及到生活的各个层面。他们会不时的打断你,有时让你措手不及。例如,我们有一次讨论中国的食物,一个学生突然问道:中国人真的吃狗肉吗? 我略微有些尴尬,思考片刻之后,我说:第一,在中国有一种家犬,它们的肉可以食用,所以,狗肉是有选择性的;第二,中医认为,狗肉可以作为一种药,冬天吃时可以御寒,这与中国的文化有关;第三,并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吃狗肉,相反,大多数人从不吃狗肉;无论怎样,在我们眼里,狗是人类最好的最忠实的朋友。我看着他们频频点头,却并不自信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当再次被问及这个问题时,我开始意识到,作为一名对外汉语志愿者,我们教中文,教剪纸,教太极拳,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通过一种言语的交谈,一种真诚的流露,一点一点地化解外国人对我们的误解,很细微,很琐碎,却那么紧迫,那么必要。   

我还负责开普敦大学附近一所中学的孔子课堂,共12个学生,分别来自高一高二年级。与大学生们相比,中学的孩子们要天真童趣得多。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学习中文?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Because China is going to take up the world。我不禁喜笑眉开,却假装糊涂:为何这么说?他们答:Because everything is from china。然后,竟然一个个指着脚上的耐克鞋,桌上的便携水壶,肩上的书包,甚至扯出校服里衬衫的标签,逗得我开怀大笑。   

我的课是在下午三点。由于学校没有食堂,自带的午饭早已吃光,孩子们每到这时总是饥肠辘辘。有一次,他们提议第二天的中文课办一个小型的party,每个人都带些零食,包括我。我有些犯难,不知要带什么。他们马上答道:大白兔。我更加为难,住所附近没有中国超市,我又没有囤积,该上哪去找“大白兔”。冥思苦想之后,我决定做一道拿手好菜:鸡翅炒蘑菇,取名为“挥着翅膀的蘑菇”。第二天,我捧着精致的玻璃碗,对他们说:在中国,有一首好听的歌曲,叫“挥着翅膀的女孩”。它的意思是,当每一个女孩有了翅膀时,可以飞得很高,飞得很远,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当每一个蘑菇有了翅膀时,它们会变得更加好吃。学生们充满期待,虽然我捧着的不是“大白兔“,但我想,他们看到了我的真诚和用心。   

此刻,我坐在桌前,透过落地窗,看那纯净的天空,优雅的白云,起舞的海鸟,想起雨后飘在山腰的那一抹斑斓的彩虹,嘴角不禁上扬。   

每个人都有值得追求的梦想。哪怕在别人眼里,它分文不值;在你心中,却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