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利·斯科特终究不是尼采,也并不想追随尼采的脚步(至少暂时不想)。

尽管《普罗米修斯》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着若隐若现的关联,但斯科特终究没有在电影中喊出那句惊世骇俗的“上帝死了”。不仅如此,他反而在推翻达尔文主义的前提下,从另一个视角表达了对基督教神学的态度,只是这个态度仍是将信将疑,开放式的处理把问题交给观众去各自分说。

作为《异形》的前传,《普罗米修斯》除了需要解答异形、太空骑师的身份之谜,起到“启后”的功效外,更重要的是引入了对人类起源问题的设想。开场一连串宏大、深邃、极具视觉震撼力的大全景鱼贯而出——荒凉广袤的土地,幽深蜿蜒的山脊,奔腾而下的流水,这些地球早期的图景奠定了影片磅礴壮阔的基调,也似乎在宣示着《普罗米修斯》的题旨绝不再是人类与外星怪物的生死肉搏。

埃里克·冯·丹尼肯的《诸神的战车》(又译《众神之车》)探讨了人类之前的地球文明,书中一个重要的设想是“人类的创造者是造访地球的外星宇航员”,并且说金字塔与复活节岛上的巨型石雕是外星人的作品。不管雷德利·斯科特是否从这本书中汲取了灵感,我们都可以看出,《普罗米修斯》中的太空骑师就是这样的“天外来客”,他们造访地球,并且为地球提供了构成生命体的原始物料,人类也得以与他们有着同样的DNA序列,可以说,太空骑师族便是人类的创造者。

况且,影片中太空骑师族的巨大雕像也与复活节岛上的人面雕像极其相似,他们的巨人形象又与希腊神话中创造人类的泰坦巨人普罗米修斯如出一辙。所以,《普罗米修斯》中,对于人类起源的问题,斯科特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遐想,而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推论”。

《普罗米修斯》中文剧场版预告片:

《异形》在科幻片的“太空歌剧时代”以“密闭空间”和“恐怖怪物”的完美搭配而出类拔萃,此番《普罗米修斯》继承了太空歌剧背景的设定,但没有拘泥于惊悚元素的堆砌,而是融入了对“上帝是谁”的思考,并且采用硬科幻的形式,大胆地把科学与宗教结合起来。如果回望斯科特过往的履历,这就像是把他仅有的两部科幻片(《异形》《银翼杀手》)进行了完美嫁接——既有无垠太空中“孤帆远影”的凄怆与苍凉,也有被造物的身份思忖及其对造物主的追寻释疑。

不过,或许是《异形》的编排太过于深入人心,亦或是斯科特无心再去开创新的叙事套路,《普罗米修斯》在角色设置上是乏善可陈的。在古老壁画中发现造物主痕迹的科学家伊丽莎白·肖与33年前的雷普利有着一样坚毅的性格,她们既有女人特有的柔性本质,又有着男人都无法匹敌的勇敢与刚强。两个人都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而在这条幸存之路上,她们也都经受住了严苛的考验。另外,“人造人”大卫也可以在《异形》中找到参照,他们被人类所造,在太空船上起到大管家的作用,同时又都背负着一个来自于“造物主”的秘密行动计划。至于周围的其他角色,则是纯粹的辅助。

除了开篇原始地球的宏观展现与穿插在影片中的太空场景之外,《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两艘太空船中——一艘是人类的“普罗米修斯号”,一艘是太空骑师族的“弯月形坐骑”。即便场景有些单一,依然没有阻碍斯科特在视觉影像上的精益求精,片中的镜头美轮美奂,就连荒凉的外星球也都被拍出了冷峻的美感。更值得一提的是全息成像系统的大量使用,为3D效果的呈现提供了绝佳的素材。大卫在太空骑师的飞船驾驶室中看到的“星空图”细致且空灵,让观众能够在影院中产生“身在座椅,犹在片中”的感觉。夸张一点地说,《普罗米修斯》大抵是《阿凡达》之后最能够让人认可的3D电影了。

但与《阿凡达》等科幻片的简单叙事不同,《普罗米修斯》的视觉震撼只是外表,更加引人入胜的是诸多小细节所构成的“思考中的思考”。比如女主角伊丽莎白·肖本身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始终戴着父亲给她的十字架,而小时候父亲曾经给她传达过“人们有着不同的神”的概念。到了“普罗米修斯号”上,尽管她之前的设想一一成真,造物主太空骑师的遗骸与活体相继被找到,但她的心中仍旧在叩问——假如太空骑师创造了我们,那么又是谁创造了太空骑师?

影片末尾,伊丽莎白·肖找回了自己那条代表信仰的十字架项链,并飞向了未知的宇宙,因为她坚信太空骑师不是神,他们只是神的“工程师”,真正的神还未死,也许祂仍在远方。这种开放式的设定,也让《普罗米修斯》成为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达尔文主义被推翻了,但上帝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