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5年苦读,53岁的我终于拿到美国数学博士学位。我选择到B市大学任教。

  这所大学原为地方学院,教师大多只有硕士学衔,就在聘我那年,刚刚转为州立大学B市分校,并开始招聘具有博士学位的教师。我选择来此的最主要原因,还在于这里直接给予副教授位置,而其他大学对于刚毕业的博士只给助理教授的位置。在我与学校签定的合同上还有一个条件,即试用期为6年,试用合格可以转为终身教授。在美国,一旦成为终身教授,便是端上了铁饭碗,无论发生怎样的经济危机,均不可以解聘。

   
  我一走进课堂就给学生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与过去十几年听的课全然不同。很多老师也出于好奇前来听课,后又由好奇转为钦佩而每课必听了。6年来,在我来说不过是认真工作而已。我保留着我那个年代中国教师的认真备课、耐心辅导,也保留着“右派分子”低头干活、不多说话的“光荣传统”(我在大学二年级时曾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很快地,在学校里我成了一颗明亮的星,但同时又是一颗游离的星。

  美国人一样有远近亲疏,而我和谁也不近不亲。除性格而外,还因为我是中国人。你一个外国人,居然是教师当中最高学历;居然在学生中引起一片好评;居然得到巨额的科研经费,请访问学者、开国际会议……这一切所引起的嫉妒,导致了在转终身教授时的一场闹剧。

  试用6年转为终身教授一般而言是水到渠成之事,更何况6年来每年对我的审核也是好评如潮。可万万没想到,“人事委员会”7位成员中4位投了反对票。我转为终身教授在最基层被否决了。其主要理由是我在教学会上发言较少。

  人事委员会中的S君很快倒戈了:他觉得这个决议太不公平了。于是他以个人名义在系里进行了民意调查。全体教职员一个不漏。调查结果是,除了人事委员会里那4张反对票外,其他所有人均表赞成,并郑重签名。这份民意调查和系人事委员会的决议同时送交到上一级,也就是理学院人事评审委员会。

  据说院一级专门召开了扩大会议,各系人事委员会均有代表参加。应当承认,老美有民主素养,会上发言、表态均鲜明、坦率,并不左顾右盼。后来有人向我透露,扩大会议经过了相当激烈的争论,最后绝大多数与会者认为我6年来工作成绩显著,理应转为终身教授,并形成决议,呈报副校长审批。

  可是,副校长居然推翻了会议决议,不同意我转为终身教授。他强调:基层了解一个人最清楚,所以他一向最尊重基层意见。接下去就是一系列快速动作。他先是找我个别谈话,向我通知最后的决定,并表示遗憾。按美国规定,试用期满不能转为终身教授的应离开此校,另谋工作。紧接着下午又找我,说如果我接受这个决定,马上涨一级工资,作为合同教师留任本校工作一年。第二天又叫我在拟好的文件上签字。这个字不能签!于是我拍案而去。

  我和爱人开始翻报纸看广告、寄求职信、打电话……同时,我们心中产生了一个沉重的问号:美国一直自诩自由民主、人权平等,为什么在我身上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答案很明了:人性的弱点————嫉妒;社会的弊病————种族歧视。